轻罗小扇扑流萤

□王悦华

以前住在乡下的时候，每到立秋之后，晚饭后夜幕降下却依然浓重的暑气、邻里三三两两摇着蒲扇话家常的小聚和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切开的红壤大西瓜都让我不由地想起一句诗来：“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本来是杜牧用来描写秋日弃妇傍晚日常的句子，可是不知为何，后面半句“轻罗小扇扑流萤”却成了不太清晰的夏日乡间记忆里最期待的夏日模样。

轻纨觉衣重，密树苦阴薄的日子早就过去，倒不是因为立秋的到来让炎热退却，而是因为我们早就有了空调和水泥房子来抵挡炎热了。经常听身边的老人说这样的话：“现在开着空调都觉得热，不知道以前怎么就一把扇子熬过了夏天”，也听妈妈回忆说她小时候傍晚会拿井水冲凉地上的暑气，然后架上竹床、支起蚊帐，外婆会给妈妈和舅舅扇扇子，直到半夜再把他们抱进屋里，听着这些几十年前的夏日轶事，虽然明知道肯定热得浑身黏腻不如现在的空调畅快，可是就这样听着听着，眼前就会出现一家人短裤汗衫“轻罗小扇扑流萤”的画面，倒多出几分羡慕来。

一起吃晚饭话家常的邻里、打井水又架竹床的爸爸、摇着蒲扇给孩子赶蚊虫的妈妈、听故事数着萤火虫的三两孩子……都是随时间流走了的温馨。其实作为九零后这些都是听爸妈讲的，与其说是记忆，倒不如说是故事了，我知道这些都是回不来的，某种程度上这恰恰就是时代进步成功地驱赶炎热所付出的代价，只是现在将这往事作为空调房里的聊资，听来总觉得有些可惜。家人在空调打开之后各做各的事情，三十年前后成长的孩子的夏日记忆大概是非常不同的，添了许多凉快，却也少了几许温馨。

不知道为什么，文明的进步总会自觉地和人情对立起来，作为整日与手机、电脑为伴的九零后，我自然不会反对科技的进步，毕竟我们当下的生活直接证明了科技的便民力量不容小觑，而所谓人情淡薄人心不古也实在是追求效率时代的大势所趋。但我希望人性化的科技在完成表层的人的生活的需要之后，也能有兼顾内心需求的一天，也许有一天科技的魅力不再只存于手机和平板上，而在于能让我们清醒地意识到何时应该埋头于信息而何时又应该从有关世界各地陌生人的信息中抬起头来迎接亲人的目光。也许那个时候，“轻罗小扇扑流萤”就不会只存在于口耳相传的故事里，而是每一个初秋清凉又热闹的街头巷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