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茅针

每次读“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句诗，总让我想起家乡河畔的野茅草。那时乡间小路河塘岸边，总是密密麻麻地长着茅草，野生的，天落地养，绵延不绝。

几场春雨过后，河畔的茅草也苏醒了，眉眼含笑。低首你会发现枯萎的茅草丛中钻出的新叶来，尖尖的，像一把把小匕首刺向如水的蓝天。阳光明媚，在这些细长的草叶间，你若俯下身子，细细地瞧，便会发现玉簪似的被叶片包裹的茅草草茎，那是茅草的花苞——茅针。

那时我常走在阔寂的河滩边，猫着腰，小心翼翼拨开茅草丛，寻觅茅针。一发现茅针，就揪住上端，一点点往上拔，一边拔一边念念有词，以免心太急把茅针拔断了，等到茅针即将脱节时，快速一提拉，茅针就从茅草肚子里脱了出来。茅针，很像一根缝衣针，所以叫它茅针。《毛诗品物图考》上言：“茅春生芽如针，谓之茅针。”轻轻剥开一层一层嫩黄的苞衣，剥玉米般，这时展现在你眼前的是雪亮的茅草花，它还在沉沉地做着梦呢。把茅针送到嘴里嚼，嫩嫩的，甜丝丝的，有草叶的清香。

“打了春，赤脚奔，挑荠菜，拔茅针。”小时候，对拔茅针有一种痴迷，目的不在于吃，而在于拔的过程，我们常常拔得热火朝天，手上满是青滋气。其实茅针在《诗经》时代已有之。《诗经·邶风·静女》：“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茅针谓之“彤管”，是形似，茅针尖端那微红的润泽又如那胭脂般，是万绿丛中一点红的亮眼与热闹。

老人说，清明吃茅针眼睛亮。每年草长莺飞之际，茅草一出青，小伙伴们便相约一起寻茅针，解馋又好玩。当春天渐入深处，茅草也更恣意地生长，茅针也渐渐老了，便没什么吃头了。茅针长大，破叶而出，高高擎起绽放，像蓬松的毛茸茸的松鼠尾巴，在春风中摇曳着，也让河岸多了一层荒凉。

儿时，乡村有不少野生植物可以吃，除了茅针，还有甜滋滋的桑葚、野梅子、野桃子……自然界的草木就是我们的玩具，一个孩子拥有一段在乡村度过的时光，那便是最幸福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