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 谷

□ 冯敏生

山谷静极了，静得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我脚踩着落叶，脚底下发出“沙沙”有节奏的声音，不时在空谷里回响。

空的山，空的谷。溪水在灌木丛里“叮咚叮咚”地流淌着，飞倦的鸟儿们，在树枝上扇动着翅膀。中午的阳光，从湛蓝的天空倒泻下来，泼洒在山谷两旁的半山腰上。

深秋的山峦，秋色正在不断地加载中。层层山峰被浸染得更加绚丽多姿，青灰的山崖，金黄的橡树，翠绿的松树和柏树，红彤彤的黄栌树，好像燃烧的火焰在跳跃，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树木和缠绕树上的藤蔓枝叶，五彩斑斓。极目远眺，大大小小的山峰，向着远方绵延着，富有层次感，如翻滚的彩浪。

沿着金黄野菊花簇拥的山路，向山谷深处走去，两旁的草叶上，挂着一串串晶莹的露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橡树林里，有几只小松鼠突然望着我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惊慌地在枝头跳来荡去，有的还回过头，在不时地张望着。前面幽静的树林深处，似乎有人在窃窃私语。溪边突兀的悬崖上，青苔绿油油、湿漉漉的，其上倒挂着几根白亮亮水线，如细雨、如丝线，渐渐汇聚成一条明亮的小溪，从青崖脚下静静地流淌着。

寂寥的山谷空荡荡的，很少有人来光顾，很少有人来打扰。山路两旁黛绿的群山默然矗立着，相互凝望着，山峦青了又黄，黄了又青；路边的野花悄悄地绽放，虽然无人来欣赏，却芬芳了整个山谷。我在想，一粒种子从鸟儿嘴巴有意无意地落在泥土里生长发芽，变成一棵树，又渐渐变成小树林。之后，又以橡树、松树、柏树、白桦树等等广袤森林的形象，静静地延展到山岳河川。人如果能像树木花草这些大自然生命一样，宁静地生长，自由地开花结果，该多好啊。

在奔跑不息的现代生活中，有许多纷扰聚集于我的心和身，属于自己自由的时间和空间太少了。而今，我偷偷地逃离熙攘的人群和喧嚣的声音， 在山谷中独自行走。山林中仍寂寥无人，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的回响。

我沿着山谷崎岖小路行走。在寂静的山谷里，云雾缭绕，溪流潺潺，花鸟相随。我可以独自放声歌唱，可以侧耳倾听山间鸟鸣，可以和一棵棵树木会晤，可以欣赏山花丛中蝴蝶飞、蜜蜂舞，可以品读唐诗宋词，可以大声朗诵《再别康桥》和《泰戈尔诗选》，还有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和惠特曼的《草叶集》。让我的灵魂，在字里行间宁静地游荡。

在空旷的山谷里，我信马由缰，无拘无束地行走，独自享受这份久违的宁静和愉悦，我似乎飘飘欲仙，流连忘返。这不禁使我联想到，人若进了山，便成 “仙”了，心里不由得暗暗敬佩先辈们创造“仙”这个神奇的汉字所蕴含的意义。

我多想在空谷里，搭建一个树屋，一个人、一盏灯、一杯茶，宁静地读书、宁静地写字、宁静地去生活。白天欣赏日出日落，聆听鸟语花香；夜晚眺望林间明月清风，体验石上山泉奔流。在空谷里，万籁俱寂，情寄山水，物我相忘，让我的身影渐渐淹没于鸟鸣、花落、流水、树动的山水之间。

夕阳西下，走出空谷，我蓦地想到，人如果心里种下宁静，生命便不再荒芜，日子也如空谷足音一样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