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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7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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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版:文化
2025年07月10日

小路蜿蜒向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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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畅

 

乡下的路,向来不直。它从村口老槐树的浓荫下扭出来,仿佛也沾染了树根盘曲的性子,一头便钻进了田野深处。夏日炎炎,柏油路面早被晒软了,脚踩上去,微微有些粘鞋底。路两旁是泼辣的野草,车前草挺着宽厚的叶子,狗尾巴草摇曳着毛茸茸的穗子,挤挤挨挨,一直蔓生到田垄边上。偶尔有蚱蜢从草丛中惊起,扑棱棱撞上裤脚,又倏地跳远,只留下草茎一阵轻微的晃动。我小时走这条路,总觉得它长得没有尽头,野草高得能没过我的腰。如今再走,草只齐膝,路仿佛也缩短了,原来不是路变了,是我人长高了。

童年里,这蜿蜒的小路是通向外面世界的唯一孔道,是载着盼望的细长扁担。最引颈盼望的,莫过于货郎担子那模糊的身影在路的尽头晃动了。远远的,一个黑点出现在路的曲折处,慢慢地胀大,渐渐地显出人形,货郎担子悠悠地颤着。他肩上的草把子上,插满了金灿灿的糖人、红艳艳的纸风车,小拨浪鼓蒙着薄薄的灰尘。货郎的脚步总是不紧不慢,担子咯吱咯吱响着,仿佛故意要吊足孩子们的胃口。等那担子终于停在了村口槐树下,立即被围得水泄不通。货郎笑眯眯地放下担子,那斑斓的小世界便在我们眼前展开。我攥着汗津津的几枚硬币,踮起脚尖,挤进人堆,换回一支麦芽糖,糖稀裹在竹签上,泛着蜜色的光。含在嘴里,甜得扎实,甜得人心里发紧——那甜味,竟也顺着小路,一直蜿蜒进了心底深处,至今未曾散尽。

这路也通向田野深处的草药。母亲有时会给我一只小竹篮,差我去采些车前草或是夏枯草。我便沿着小路走下去,拨开齐膝的草,细细搜寻。阳光灼热地晒在背上,额角的汗珠滚下来,滴在泥土里,瞬间就没了踪影。车前草宽大的叶片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灰,用手抹去,便露出清晰的脉络。草虫在脚下跳跃,泥土的气息混合着草叶被踩断后的微涩清香,一阵阵浮起来。白居易写“离离原上草”,又说“远芳侵古道”,大约便是这般滋味。采满一小篮,拎回家去,母亲择洗干净,摊在檐下阴凉处晾着。后来这些草叶晒干了,皱缩起来,颜色转深,便被收进药橱里一格小小的抽屉。偶尔拉开,一股浓烈而沉静的干草香便弥漫出来。这气味,竟也是小路尽头野地的气味,它被阳光晒过,被风干,悄悄蛰伏在旧抽屉里,只待开启的刹那,便又复活了整条小路的夏天。

许多年过去,我沿着旧路慢慢走回村子。小路似乎比我记忆中窄瘦了许多,两旁的野草依然茂盛,只是不见当年采药的小童了。老槐树还在村口撑着浓荫,只是树下再没有翘首盼着货郎的喧闹。岁月无声,野草岁岁枯荣,那卖糖人的担子,大约早已朽在某个角落。我脚下的路,分明还是当年那条,走着走着,却恍惚觉得路的尽头,站着的仍是那个攥着几枚硬币、踮脚张望的孩子。

这条小路,终究不曾笔直地通往远方,它只是执拗地弯着,弯着,固执地把我带回旧日光景的深处。原来人生行至半途,我们脚踩的,并非仅仅是泥土与碎石铺就的归途——那路上每一道曲折的痕迹,都曾深深拓印过我们小小的足迹。日子向前,路也向前,而童年并未被抛在身后,它只是悄然化作了行囊里一味微苦回甘的药香,无声地浸润着我们此后漫长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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