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行湘死守洛阳
■毛政
一九四六年的春季，林彪在东北战场坐镇指挥攻打四平，部署“一点两面”战术，国民党八十七师大部被歼，副师长和参谋长被俘。蒋介石指令杜聿明不惜一切代价夺回四平。林彪调动兵力八万，与国民党部队血战一个月，最终林彪战略性撤退。此次四平之战，邱行湘大显身手，被蒋介石誉为“邱老虎”。这只“老虎”一九○七年生于溧阳南渡邱家桥，十八岁考入黄埔五期，为蒋介石嫡系部队一员虎将。邱行湘在战争影片中多次被毛泽东、周恩来等所提及，有关他的一生，本报将作连续报道。
他本想在蒋介石面前叫叫苦，但他想起一年前在南京召开的军事会议上五十四军军长叶佩高在会上向蒋介石诉苦要求增加兵力和粮食被蒋介石骂得狗血喷头：毛泽东的将领不管到哪里空着双手，不出半年一年都能拉出万把人，你们只会伸手向我要人要粮，你身为军长，率几万大军住在胶东那么长时间，怎么斗不过刚到的许世友？你不感到可耻吗？蒋介石说到这里火气冲天，随手拿起茶杯向叶佩高砸去。邱行湘想起往事历历在目，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校长放心，就是洛阳上空下刀子我也要保证洛阳安然无事。
邱行湘告别蒋介石，刚跨出总统府大门，迎面碰上蒋家大公子。二○六师是蒋经国组建的青年军，士兵大都是青年学生，具有初中以上文化，体格健壮，是经过严格训练配有美式装备的一支被蒋氏父子视为心腹的嫡系部队。每次青年军参加各大战役，蒋介石都要亲自召见参战部队师长以上将领训示，然后再由蒋经国以国防部预干局局长、青年军总政治部主任的名义设席招待，蒋氏父子称此为双管齐下。大公子在途中拦住了邱行湘，将他请上了车，在碑亭巷的曲园大酒店设宴招待邱行湘。面对美味佳肴邱行湘不禁流露出对蒋氏父子的感激之情。仗还未打，老头子为他加官晋爵，儿子为他设宴洗尘，邱行湘感到有点受之有愧，不自然地搓着双手，面露愧色说：卑职对党国贡献甚微，承蒙主任厚爱。蒋经国一边给邱行湘敬酒，一边说：邱师长，自己人何必客气，如今党国处在危难之中，邱师长固守的洛阳乃是中原重地，此城一丢，后果不堪设想，家父的日子更不好过。邱行湘非常敏感，听到蒋经国的声音有些哽咽，似乎眼泪掉了下来。邱行湘激动得热泪盈眶，诚惶诚恐地说：经国兄见外了！我乃国军中区区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又是校长一手栽培的学生，就是不喝这杯酒，也当效命校长，为党国捐躯在所不惜，经国兄放心，我回洛阳后一定鞠躬尽瘁，为坚守洛阳战斗到最后一息。蒋经国频频点头表示感谢，然后四下张望一下，看看旁边无人轻轻地在邱行湘耳边神秘地说：“家父有一事让我转告你，下个月底，国民政府在南京召开行宪国民大会，选举正、副总统，如果你的洛阳能保得住，对家父来说至关重要。”蒋经国停了片刻，继续说：“邱师长，还有一件机密大事通报给你，宋庆龄、李济深、何香凝、冯玉祥、谭平山等人已在香港成立了新的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他们企图和家父抗衡。”邱行湘十分同情蒋介石的处境，当日邱行湘告别蒋经国回到洛阳，像一只打足了气的皮球。
洛阳战争尚未打响，邱行湘下令拆毁民房数万余间，并向二○六师全体将士宣誓：坚守洛阳不是成功便是成仁。他开始按美军顾问的要求精心策划坚固的防御战术和工事。三道防御线另加九道铁丝网，三层地堡和布雷场，在邱行湘的脑海里这已是他最具有现代化、最坚固、抗力极大的防御工事了。除清真寺外，东、西、北三门沿城墙角下的半条街全部拆光，相当于踏平半个洛阳城。成千上万民众无家可归，乡亲们扶儿携女在暮色中流浪、乞讨。风沙和啼哭声连成一片。邱行湘站在城楼上，他的手指向哪里，民房就拆到哪里。指挥部设在洛阳城内西北隅界的洛阳中学，地形宽阔，构筑坚固，处处扎根、步步为营，一旦战争打响，部队可作持久性挣扎。对于战争的成败邱行湘心中一片空虚。他亲眼目睹中原战场上蒋介石手下四个兵团的败局，孙元良兵团刚吃败仗，主力龟缩郑州不敢轻举妄动。邱清泉兵团徘徊鲁西，寸步难行。胡琏兵团运扎漯河，远水难救近火。犹豫在战争成败的邱行湘军事装备还未就绪，人民解放军攻城战斗就一炮打响。担任主攻任务的华野八纵和陈、谢兵团九纵，经两天昼夜的激战，以惊人的速度切断了陇海路，华东野战军与三纵第八师、三十三团一营担负攻打东关的突击任务，营长张明负责指挥作战。张明所在营在华野三纵被命名为洛阳营，他们冒着枪林弹雨突入东门，占领瓮城，然后很快西门又被攻开，解放军像潮水般地涌进城中。邱行湘的头部负了伤，坐着装甲车到处督战指挥，经过四个多小时的战斗，解放军下了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攻下洛阳城，活捉邱行湘。陈士榘的眼睛盯着手腕上的手表，当时针指向七点，他右手一挥，攻击开始。三纵、四纵、八纵部队万炮齐轰，黑暗中的洛阳城变成一片火海。营长张明命战士马景生敏捷地跃出工事向敌人的梅花堡扑去，用大刀将邱行湘布置的电网砍了三个大缺口，张明又命刘焕之抱着三十五斤重的炸药包如流星般地滚到梅花堡边上，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地堡飞上了天。解放军刘、邓、陈、粟两大野战军及陈赓兵团以及十万大军以人海战浩浩荡荡涌进洛阳，这是中国历史上一场典型的攻坚战与反攻坚战。
邱行湘见势不妙，无路可逃，他急忙向郑州要兵，张世希在回电中说：郑州自身难保，随时有被共军所攻之可能。邱行湘无奈之下只得急电南京，要求空运他原来的第五师一个团来援助。蒋介石还是那句空话：坚守！邱行湘深知眼前处境不妙，洛阳已是孤军作战，凶多吉少，邱行湘站在东门城墙上用望远镜看到解放军以破竹之势击溃了他的骑兵队、工兵营，邱行湘再次急告南京，自称我军士气旺盛，迭挫凶锋，斩获甚众。蒋介石接电后万分高兴，当即回电：以寡胜众，殊堪嘉奖，希激励三军，坚守阵地，歼灭来犯之敌。同时蒋经国又拍来电报对邱行湘大加赞赏。邱行湘命政工处处长赖钟声把南京来电立即传达全体官兵，鼓励斗志。解放军进入城区枪声大作，杀声震天，邱行湘部队兵败如山倒，他满头大汗回到核心阵地洛阳中学。解放军以雷霆之势向洛阳中学猛攻，穿梭在枪林弹雨中的邱行湘自以为官兵士气旺盛，弹药充足，誓要与解放军一比高低，决一雌雄。他想解放军的十万大军都拿不下他的核心阵地，邱行湘自信：只要坚持，奇迹迟早会出现。解放军地面攻击伤亡太大，改为坑道爆破攻击。攻打西门、南门的陈谢兵团四纵几个团也攻了进来，热情的洛阳人民冒着生命危险给解放军送水送粮。当部队逼近邱行湘指挥部北角小圩子里时，方知洛阳中学外围二百米之内修建了无数个潜伏地堡。除了坦克部队一般步兵难以接近。张明命令停止进攻，决定在西北方向用炮火攻击。几十门炮弹呼吼着飞向邱行湘阵地，顿时电闪雷鸣，山崩地裂，整个洛阳城被一片硝烟与火光笼罩。经过长达八个多小时的争夺战，八师与十旅终于攻占了邱行湘驻守的六朝古都。洛阳中学燃起冲天大火，眨眼之间大楼倒塌。二○六师官兵乱成一团，东逃西散无处容身，四团代理团长当场击毙，政工处处长赖钟声吓得面色苍白，青天白日旗也随着炮火倒下。邱行湘见此惨景，和参谋长钻进地堡，他听到解放军似潮水般的叫喊声，失望地举起了手中的枪，准备了却自己的生命，子弹未来得及出膛，手枪被解放军一名士兵击落在地。
邱行湘没有兑现在蒋介石面前的承诺，他辜负了蒋经国对他的一片期望。笔挺的黄尼军装，威风凛凛，血气方刚，黄埔军校的模范生，二○六师师长一时间成了他黄埔老同学陈赓手下的一名败将。邱行湘从众俘虏里站了出来，向陈赓行了个军礼。邱行湘深知这次战斗在历史上是共产党与国民党一次生死较量，蒋介石事后一定会说，邱行湘也不比肖劲强多少。两位黄埔同学、信仰不同的将军还未来得及洗涤战场上的灰尘，陈赓大将关切地问：将军老家哪里？中将未加思考苦中带笑低声的回答：江苏溧阳。
六十年代邱行湘在江苏省政协工作，当年攻打洛阳的解放军营长张明被评为全国战斗英雄，任南京军区副司令员，同住南京，逢年过节双方各携妻带子相互拜访，战场上的死敌却成为了生活中的好朋友。
邱行湘，江苏溧阳南渡镇邱家桥人，十八岁考入黄埔五期步兵科，三十五岁成为将军。被蒋介石称作黄埔“模范学生”。蒋介石整编青年军邱行湘任二零六师师长，洛阳军区警备司令、中将军衔。洛阳失守，邱行湘被俘，在战犯管理所与杜聿明、宋希濂、溥仪等十三人被编第一组，邱行湘任组长。1959年刘少奇签署特赦令，邱行湘与杜聿明等十名战犯获首批释放。
（未完待续）
邱行湘书
